劣评如潮的格斯·范·桑特新片，我是绝对要看的

 文 | 盛昊阳

电影《别担心，他不会走远的》略带讥诮的片名来自约翰·卡拉汉1989年出版的同名回忆录，而自传的标题又来自他的一幅漫画作品，画面中，一群骑着马的治安官正围着一辆空无一人的轮椅指指点点，其中一人向同伴问出了这句话。绘制这幅漫画时，卡拉汉已经与轮椅为伴了十几年。

《别担心，他不会走远的》（2018）

1972年7月22日是个平淡无奇的日子，卡拉汉像往常一样醒来，前一夜的宿醉让他脑袋发沉，他点燃一根烟，走进浴室清洗身体，继续抽烟。下午，换上花衬衫的卡拉汉走出家门，到附近的店里买了龙舌兰酒，他拿着酒瓶、在威拉米特河的河岸边闲逛，和遇到的漂亮姑娘搭讪。

接着，卡拉汉被朋友叫去参加晚上的派对，他在派对上不停喝酒，认识了一个叫德克斯特的新朋友，两人开车去波特兰另一边的派对，说要认识更漂亮的姑娘，结果又喝了更多酒，喝到神志不清。

到此为止，这仍然可以是个惬意舒适宛如过眼云烟的星期六，直到意识模糊的德克斯特把电力公司的灯柱当成了出口，以九十英里的时速撞了上去。司机很幸运，只受了几处轻微擦伤，爬进乘客座的卡拉汉却被切断了脊柱，由医生判定为C5-C6位截瘫，肩部可以活动，能适当弯曲手腕，但手指不能移动，躯体和双腿也完全瘫痪。这时，他刚刚21岁。

身患残疾的艺术家不在少数，高位截瘫或只有手脚能活动的画家也并不鲜见，同样是在最黄金的年华遭遇飞来横祸，约翰·卡拉汉并不是备受父亲钟爱的弗里达·卡罗。多年以后，他才终于可以用轻松的语调谈起自己的生母：有一头红发的爱尔兰美国人，在学校当老师，将他抛弃在孤儿院。

卡拉汉被养父母收养，在一所罗马天主教学校读完中学，那时他就开始展现出绘画的天赋。但是，他从12岁就开始酗酒，从高中毕业到21岁前的日子就是在工作的间隙无休止地饮酒，如果没有这次车祸，他也许会在不久后就死于酒精。

事实总是无情而讽刺，车祸让卡拉汉从此困于轮椅之上，但可能也拯救了他即将戛然而止，毫无建树的生命。不同的童年经历和心理状态决定了画家的作品中截然不同的气质，在弗里达浓烈明亮的画作里，观者感受到的是脱胎于痛苦和脆弱中仍怒放的生命，在卡拉汉线条简单的黑白漫画里，你只能看到绝顶的清醒和理智。

一个连自己的残疾都拿来开涮的漫画家，他的目光该是怎样的「邪恶」而诚实？通常来说，只有最优秀的喜剧创作者才能拥有这样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，《别担心，他不会走远的》的原作确实在20年前就打动了罗宾·威廉姆斯，他甚至说服当年刚拍完《心灵捕手》的格斯·范·桑特执导这部电影。

《别担心，他不会走远的》不是一部自带幸运值的电影，卡拉汉在得知电影拍摄延期后，曾对格斯·范·桑特说过：「在这部电影完成前我们都会死掉」。这句话对了2/3，卡拉汉在2010年过世，罗宾·威廉姆斯也在4年后自杀，卡拉汉个人偏好的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则死于同一年。

当格斯·范·桑特终于可以着手拍摄时，距离他的辉煌期已经过去了快十年，他的上一部作品《青木原树海》在戛纳展映时引得嘘声一片。而他为《别担心，他不会走远的》找到的男主角是杰昆·菲尼克斯，年龄并不合适，但一样有从人生低谷翻身的经历。

这部电影的时间线显得有些琐碎凌乱，仅仅在前二十分钟里，我们就看到无数的闪回镜头，时而是匿名戒酒会上的倾诉，时而是讲座上的自叙，时而又切换回那个将生命一分为二的日子，时而又是倒在路边的轮椅被一群玩滑板的少年扶起，但在最后，都要收拢到卡拉汉在礼堂里面对观众讲述自己故事的当下。

这也不是一个英雄复生的故事，即使在车祸后，卡拉汉首先需要克服的也不光是身体上的限制，他极有耐心地用一只手夹住酒瓶，想咬住瓶塞扭出来，当意识到放在高处的伏特加可望不可即时，他终于发现困扰自己人生的梦魇为何。

虽然电影将问题归咎于被抛弃情结的结论并不可取，与所有人和解的结局也太理想化，但那幅水中的单细胞生物一步步爬上陆地，攀上山坡，从恐龙变成人类站在演讲台前的画作就足以胜过千言万语。